2019年10月14日晚,前韩国女子fx组合成员崔雪莉被发现在家中自缢身亡,年仅25的她微笑永远定格在了遗照上。

韩国最大娱乐公司两位艺人因抑郁自杀,雪莉之死是谁的错?

崔雪莉(1994/3/29~2019/10/14)

由于生前种种“出格”的举动,她被部分网友定义为“关种”,即为了博得关注做出无底线行为的人,仔细翻阅雪莉生前的社交账号,逝世前本人发送的帖子,前列不堪入目的辱骂仍旧依稀可见。

和雪莉清纯可爱的外貌形成强烈的反差的,是与常规审美背到而驰的行为,与年长的饶舌歌手谈恋爱,不穿胸衣,上传恋童癖摄影师为自己拍摄的作品,在社交媒体上传暗含性暗示的图片 ...

雪莉“争议”照片,如今看来仅仅是少女之美

每次雪莉的出现都会引发讨论,有的人爱她容貌纯净,有的人骂她不守德行,爱她的人尊她为女神, 很她的人弃之如敝履。

直至雪莉去世后,公司才在声明中提及雪莉常年遭受严重的抑郁症困扰,中国社交网站上纷纷刷起近期大热电影《小丑》的台词,“雪崩时,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。”直指网络暴力是杀死雪莉的元凶。

回顾雪莉的生平,含永疑惑,真的是单纯的“网络暴力”造成了艺人的死亡吗?

SM旗下艺人因抑郁症自杀并非首次,2017年12月18日,同属SM旗下组合SHINee成员金钟铉在首尔公寓内烧炭自杀,年仅27岁。

金钟铉(1990/4/8-2017/12/18)

艺人逝世后,常年抑郁饱尝痛苦的报道纷至沓来,与如今雪莉死后如出一辙。

时隔不到两年,同样的悲剧再次上演,淹没在关于雪莉性侵阴谋论的探讨和对网友恶评的单向指责中的,是SM公司对于旗下偶像管理的失责。

对外界的认知单一,粉丝和人气是偶像的一切

2005年,15岁的金钟铉通过选秀成为sm演艺公司旗下艺人,同年,11岁的崔真理(崔雪莉原名)也进入sm公司,至两人正式出道,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。

在青春年少的练习生时期,SM给予的教育是怎样的呢?

SM纪录片《I AM》

小小的练习生们在兼顾学业的同时,需要进行大量舞蹈和歌曲的练习,当别人家孩子在和朋友嬉戏玩耍时,他们独自一人在地下室练习未来赖以生存的技艺,时光流逝,大部分出道的爱豆,都坦言自己儿时没有朋友。

前少女时代(同属SM经纪公司)练习生在访谈中提及工作人员对练习生外貌的羞辱,每周一次的体重检测,拍照检测,是否上镜,有没有变得更瘦是工作人员的评判标准。

练习生们的动力,是所谓“站上舞台的梦想”。

而在技艺和外貌的大逃杀中,幸存者即可成功出道。

偶像形成的自我认知和公司设定的形象是模糊一体的,偶像存在的一切目的,就是获得他人的喜爱

在练习生时期是获得工作人员的喜爱成功“出道”,在新人时是“获得粉丝”,在出道几年后是“维持人气,拿到奖项”。

年末舞台的应援灯数量大战

只有粉丝多,人气高的团体组合,才能享有宽敞的宿舍和舒适的保姆车。才能在粉丝见面会和演出时享受粉丝的应援(包括应援棒,手幅,口号等),尤其在年末的歌谣晚会,这种人气的对战尤为激烈。

“请多多喜爱我们,”是爱豆们挂在嘴边的一句话,这背后甚至关乎生存,规模较小的经纪公司推出的团体组合,经常有活动一段时间消声灭迹回归普通人生活的例子。

因为不能获得粉丝的喜爱,专辑和演出门票销量不佳,自然就不能盈利,为了出道放弃学业的他们,在回归普通人生活后缺少学校教授的生存技能和人际关系网,常常只能做社会低层的兼职工作。

在这个基础上,即使是他们演绎的作品,也都是描述爱与喜欢,用疯狂和神经质的情绪渲染,刺激粉丝产生“恋爱”式的幻想。

钟铉和雪莉表演中出现的歌词

揭开“人设”的面纱,偶像走下神坛是原罪

韩国希望借助偶像产业赚钱的公司多如牛毛。仅2012年,出道的团体组合就有200多组,在更新换代极快的偶像市场,竞争的激烈,粉丝的易变,维持热度和人气,是偶像们面对的又一个难题

相对于作品输出较为稳定的演员,唱跳偶像依靠短短几分钟的歌曲舞台,是很难长时间维持稳定人气的。

于是,参与综艺,在电视剧中客串,以及发表引发讨论的言论作为辅助手段维持粉丝的活跃度是必要的。

制造容易留下深刻印象的“记忆点”,亦是偶像们突围的重点。于是,各种各样的“人设”出现了。“反差萌”,“四次元”等等。粉丝也享受人设带来的刻板印象。

其中,男朋友和女朋友是最佳选择——只要粉丝将自己当作假想的恋爱对象,就会为自己的专辑买单。

贩卖“荷尔蒙”和“恋爱人设”的偶像,恋爱传闻无疑是致命的。鹿晗在微博公布与关晓彤恋情,被批“偶像失格”丢失大量粉丝,金泰妍和边伯贤恋爱后不得不在社交网站向粉丝道歉,钟铉与女演员申世京被狗仔偷拍曝光恋情,几月后因承受压力与女友分手。

雪莉最初的恶评,便是男友崔子的钱包被人捡到后,曝光了两人的恋爱关系。

公司教会了偶像如何争取粉丝的喜爱,却没有教会他们当粉丝的喜爱变成伤害时该如何应对。

之后,雪莉的行为越发“失格”,大家都认为她是在发疯,却没想到这是一种求救信号,雪莉呆滞表情眼含泪水的直播,钟铉在综艺中的自白,都是他们在向外界求救的方式。

雪莉在直播中眼含泪水不发一言

钟铉在综艺中称自己恐惧摄像机

然而, 人们仍旧习惯性的把这当作是博取关注的“人设”。

钟铉自述:“人们并不想了解真正的我”

阳光之下,人们眼睁睁看着抑郁将他们杀死,却不明所以。

知晓偶像罹患情绪病的SM公司,却仍旧在艺人精神不佳的情况下安排拍摄行程,甚至让深受困扰的雪莉复出后,参与当众阅读恶评的综艺节目,强装出一副洒脱的样子。

在自杀前一天,雪莉仍在进行杂志拍摄

钟铉生前拍摄的唱片概念照

生病的偶像们找不到“自我”,所以才不断的表达,试图让真实的自己被接受。

人们习惯了公司对艺人的人格包装,误解偶像行为,随意留下恶评,将偶像困于虚假的人设中。

粉丝之间的战斗盛行,经济公司功不可没。

近几年,韩国的造星制度在中国大有市场,从早期送艺人去韩国娱乐公司进修训练,到如今请韩国“导师”,全盘照搬韩国练习生选秀制度推出偶像团体。

《创造101》

《偶像练习生》

中国的偶像,也渐渐开始“正规化”,从练习生做起,合乎标准后出道。

初期偶像组合对于粉丝资源的激烈争夺战中。不同粉丝之间的“Battle”(争斗),是维持粉丝“死忠”程度的一大利器。

由于爱豆粉丝年龄小,易煽动,世界观非黑即白的特性,公司也常常会借助“抄袭”“不和”以及“公司打压人气成员”等戏剧化的事件引发粉丝团体间的矛盾。

话题性越高,讨论度越强的艺人,商业价值就越大,可以接到的商演通告会更多。

这也是为什么,当2014年雪莉因为网上恶评承受极大痛苦中止演艺活动,网络上的评价却丝毫没有改善的根本原因。

而经济公司的放纵和引导下,粉丝们也渐渐发展出了自己的一套战斗逻辑,

例如:

在社交网站上刷对方偶像的负面话题,攻击偶像本人的社交账号等等。甚至到了后期,粉丝们自己形成了撕逼*和反黑*的传统。不必公司带头,粉丝团之间自发产生敌对情绪,这也保证了粉丝团的忠诚度,防止其他偶像团体争抢人气。

(撕逼:即辱骂对方偶像,人肉粉丝信息,P对方偶像或粉丝的遗照等行为。)

(反黑:在对方辱骂造势时投诉对方账号,希望社交平台封禁对方账号,在其他热度话题中发帖以降低负面话题的热度等行为。)

撕逼和反黑,中国粉丝圈的追星缩影

讽刺的是,在不断倡导接受自我概念的今天,粉丝攻击偶像的辱骂常常与“胖”“丑”“肥”等联系在一起,外貌的美丑胖瘦甚至成为偶像们“业务能力”的评判标准之一。

粉丝为了偶像辱骂攻击他人,不惜花钱抽奖扩大影响力,认为自己维护了偶像,实则为世上多添一笔恶意。

偶像被物化,人格被贴上标签,犹如云端的宠物一样,成为粉丝们对世界上一切美好情感的现实投射。

但我们无从了解真实的雪莉和钟铉,他们的痛苦被藏在了笑靥如花的精美照片上,再也不鲜活。

雪莉和钟铉

然而,粉丝文化中好斗的戾气已经慢慢渗透到各个领域,粉丝不再是小众文化,慢慢主导市场,传统的相声领域到近来新兴歌剧领域,应援打榜撕逼的风气肆意盛行。

相声演员的应援灯海

美声歌唱类节目的应援产品

有人说:“人生最痛苦的事情,不是我不行,而是我本可以。”

金钟铉离开了,我们遗憾,雪莉离开了,我们痛心。我们能做的不仅是惋惜,更应该阻止下一个被抑郁折磨致死的偶像出现。我们批判的不应该仅仅是恶评和宽松的网络环境,偶像遭遇网暴的温床,是南韩追求资本的造星制度。

人们总觉得发疯是需要理由的,却没去想过在某些特定环境下,发疯是必然的。

偶像们在韩国造星制度下所遭遇的悲剧并非个例,

2008年,东方神起队长郑允浩因成员解约患抑郁症,直至2010年痊愈后公开。

2015年,雪莉好友具荷拉自杀未遂,称“苦不得苦,痛也要装作不痛。”

2019年6月16日,SM公司旗下艺人金泰妍发文,称自己患有抑郁症,正在认真地接受药物治疗,为了康复在努力着。

...

表面上,要指责的除了不负责任留下评论的网友。实际上,需要医治的是整个偶像制度罹患的疾病——幼龄出道,物化偶像,对偶像精神健康的不作为。

下次,当看到年少可爱的孩子站上舞台,眼睛发亮的描述自己的偶像梦想时,不妨问一句:

我们真的需要韩式造星体系下的偶像吗?